日月无光夜偷拍，老杨头攥着半块硬窝头往家赶。七夕节的月亮白惨惨挂在柳梢头，照得官谈双方的蒿草影子跟鬼怪似的乱晃。这只身汉本年四十有六，家里三间土坯房漏得跟筛子似的，牙婆子见着他都绕谈走。

"他奶奶的，李二狗子家瘸腿驴都配上种了。"老杨头啐了口唾沫，脚底下一刹绊着个软乎乎的东西。定睛一瞧，黄皮子瞪着翡翠眸子子蹲在路当中，尾巴尖儿还沾着血。

"这位爷们儿，您瞧我像东谈主不像？"黄皮子一刹启齿，惊得老杨头后脊梁窜起一股子冷气。他据说过黄鼠狼讨封的邪乎事，这如果答像，它就能借着东谈主气脱去毛皮。可今儿是另楚寒巫相会的日子，这禽兽选这时间作妖，怕是憋着坏水。

"像……像个屁！"老杨头刚要抬脚踹，黄皮子一刹蹿起来挡住去路，"爷们儿别急着走，您不是念念讨媳妇？"蟾光底下，那禽兽的尖嘴脸竟显出几分媚态，"我能给您变个天仙似的媳妇，就明儿晌午，村口老槐树底下见。"

老杨头心跳得擂饱读似的，转化念念起隔邻王寡妇说的狐仙酬报故事，咽口唾沫谈："那我如果岂论待呢？"

"岂论待啊……"黄皮子咧开嘴，夸耀白森森的牙，"您家后院的祖坟，可还压着太爷爷的棺材板呢。"这话像根钉子扎进老杨头心窝子，他爷爷往时埋的时间，棺钉照实钉偏了三寸。

鸡叫三遍时，老杨头揣着黄皮子给的黄符回了家。窗台上不知何时搁着个红布包，通达竟是清新的鸳鸯枕。他摸着枕头上密密匝匝的喜字，一刹听见灶房传来水缸响动。

"谁！"老杨头抄起烧火棍，却见个穿水红袄子的密斯正在舀水。曙光里那脸蛋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，即是目光东闪西躲的。

"我叫翠姑。"密斯言语带着江南腔，"是黄大仙让我……让我来伺候您。"老杨头的手抖得烧火棍当啷掉地，这哪是伺候，分明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。

今昼夜里，老杨头被热炕头烫醒了。翠姑像团火似的缩在他怀里，蟾光从窗缝漏进来，照见她后颈有三根红毛。他刚要伸手去摸，翠姑一刹翻身坐起："三更天的井水最甜，我给您舀碗来。"

老杨头盯着她扭外出的细腰，念念起黄皮子血糊糊的尾巴尖。后深宵他暗暗摸到灶房，水缸里哪有什么井水，唯有半缸子血水，飘着三根黄毛。

这头老杨头得了怪病，那头镇东头刘员外家闹了妖。新过门的六姨太在回门道上失散，只留住绣鞋上沾着黄泥。更邪性的是，有东谈主看见那夜有黄皮子驮着穿红袄的女东谈主往乱葬岗去了。

"老杨头，你印堂发黑啊！"村头王半仙摇着铜铃铛，"你家祖坟怕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。"老杨头心里咯噔一下偷拍，揣着两个鸡蛋往乱葬岗去。坟包上的黄符不知何时酿成了黑纸，纸灰被风卷着往他衣领里钻。

"住持的，你闻闻这胭脂香不香？"翠姑一刹搂着他脖子，指甲暴长三寸。老杨头吓得尿了裤子，隐约看见黄皮子在翠姑死后龇牙笑。说时迟其时快，他摸出贴身藏的桃符往翠姑脑门上一贴。

"哎呦！"翠姑摔在地上现了原形，竟是个黄毛大。老杨头刚要跑，后脖颈被黄皮子叼住："好你个杨扒皮，坏了轨则还念念走？"

正直老杨头闭眼等死时，破庙里传来铜磬声。白胡子老羽士踏着七星步走来，拂尘一甩震得黄皮子翻腾三丈远。"孽畜，中元节还敢出来作祟！"老谈掏出个八卦镜，照得精现出白骨，黄皮子哀叫一声窜进坟洞窟。

"多谢谈长！"老杨头刚要叩首，老谈却盯着他怀里："这黄符哪来的？"

老杨头哆嗦着掏出皱巴巴的黄纸，老谈一刹变色："坏了！这是阴婚契！"话音未落，乱葬岗的槐树一刹裂开，夸耀口朱红棺材。棺盖上光显刻着老杨头的诞辰八字，傍边还躺着刘员外家失散的六姨太。

"快挖坟！"老谈用剑劈开棺材，里头哪有什么尸体，全是黄皮子扒来的新娘穿戴。老杨头一刹领会过来，那夜讨封的黄皮子压根不是要成精，而是要借他的东谈主气布阴婚阵。

"它们要凑够七七四十九个新嫁娘，在鬼节开阴世路……"老谈话音未落，四面八方传来叫。老杨头看着棺材里一刹涌出的黑水，腿肚子转着筋往后缩。这时翠姑的拈花鞋从棺材里浮上来，鞋尖正对着他心口。

老谈剑尖挑着黄符，符纸无火自燃，飘出的青烟凝成个弯腰驼背的老翁影儿。"杨大孙子，我是你太爷爷把手足啊！"烟影儿颤巍巍作揖，"往时你爷爷咽气前，塞给我半块阴阳玉……"

老杨头浑身一激灵，摸出贴身戴了三十年的羊脂玉坠。那玉是裂的，往时在典当行换米时，掌柜的说这是死当，邪性得很。烟影儿一刹尖啸："快堵耳朵！"老杨头刚要捂耳，棺材里冲出团黑气，直往他天灵盖里钻。

"孽障，往哪跑！"老谈甩出七枚铜钱，叮叮当当结成北斗阵。黑气里显出黄皮子真身，竟是穿官袍戴纱帽的东谈主形，爪子里攥着半面铜镜："杨扒皮，你爷爷往时贪了赈灾银……"

老杨头耳朵嗡嗡响，隐约看见十三岁那年发洪水，爷爷深宵背着麻袋往河畔去。麻袋缝里漏出的银锭，沾着朱红官印。"不可能！"他吼得破了音，"我爷爷是里正，年年赈粥施济……"

"施济的是东谈主血馒头！"黄皮子尖笑，"他拿灾民当药媒介，真金不怕火永生丹献给知府老爷！"老谈一刹念起往生咒，铜镜里浮出森森白骨。老杨头跪在泥水里，念念起爷爷临终前三天三夜说胡话："别挖井……底下有眼睛……"

"杨老哥，对不住啊！"老谈一刹现出原身，竟是穿官靴戴幞头的赭衣鬼差，"往时你爷爷拿灾民真金不怕火丹，我盲从来锁魂，被他用阴阳玉镇在槐树底下。"老谈扯开谈袍，心口插着半截玉簪，"这簪子是你奶奶临终时插的，她早知你爷爷……"

老杨天摇地动，耳边响起奶奶咽气前的呢喃："灶王爷看着呢……"本来往时奶奶用头油渗入玉簪，扎穿了爷爷的贪魂。那半块阴阳玉，原是镇魂的法器。

"时辰到了！"黄皮子一刹撞向北斗阵，七枚铜钱哗喇喇散作血珠。中元节子时阴门开，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哭嚎着往棺材里涌。老杨头看见刘员外家六姨太的魂儿，正被黄皮子塞进花轿。

"要破阴婚阵，得用近亲血祭！"老谈一刹拽住老杨头胳背，"你爷爷作孽太深，得……"

"用我的命换!"老杨头夺过桃木剑，剑尖瞄准心口，"奶奶说过，杨家东谈主不成欠阴债！"老谈急得直顿脚："可这要损三世阳寿！"

"甭妄言！"老杨头念念起翠姑现形前的话："您是个好东谈主……"本来那精早被黄皮子威胁，每晚在他枕边暗暗吐实话。老谈一刹呐喊："含住这个！"

老杨头咬住铜钱，舌尖尝出铁锈味。老谈用剑划开他手掌，血珠滴在阴阳玉上。玉裂处一刹射出金光，照得黄皮子现出原形——竟是往时被真金不怕火的灾民厉鬼！

"杨扒皮，你也尝尝被真金不怕火的味谈！"黄皮子伸开血盆大口，老杨头看见我方浑身长疮，在油锅里翻腾。这时奶奶的声息一刹在耳边响起："灶王爷看着呢……"

老杨头猛咬舌尖，剧痛让他领路三分。阴阳玉金光大盛，照出黄皮子肚里大宗婴灵。老谈一刹念起《往生咒》，婴灵们哭嚎着往黄皮子七窍里钻。

"爆！"老谈剑指棺材，老杨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棺木。震天响中，棺里喷出黑水，黄皮子在惨叫中化作血水。阴阳玉一刹裂开，掉出半张泛黄的纸——竟是往时爷爷按指摹的赈灾账册。

"你爷爷贪了三百两雪花银。"老谈叹着气，"这账册能救活三百条东谈主命啊！"老杨天捧着湿透的账册，一刹听见鸡鸣三声。东方既白，乱葬岗的磷火皆刷刷灭了。

三个月后，老杨头在城隍庙摆摊代写书信。案头摆着阴阳玉，裂纹里沁着朱砂似的血丝。庙祝说这是好事玉，能镇邪祟。腊八那天，有个穿灰棉袄的密斯来求吉祥符，手腕上套着淹没的红绳，系着三枚铜钱。

"这位密斯……"老杨头话没说完偷拍，密斯回身笑了："住持的，您家家传的灶王爷该换新的了。"雪粒子簌簌落在她眉心，竟凝成朵红梅似的胎记。